舞步

随后的事由你自己决定。

【竞池】似缺还满

不是那一年的中秋。

是只有他们二人的中秋。

那时候的中秋宴总是残缺的。

人零零散散,千雪不爱过节跑去还珠楼,少了那大大咧咧的红发少年似乎也无关紧要,至少还有金池和小苍狼陪在身边。

倒是有一年苍狼随着颢穹回了苗王宫,千雪也好像是烦了他念叨的样子早早躲去了还珠楼,留下的只有一句王叔你好好过我去找温仔藏仔的条子。

竞日看到纸条时还在说,千雪的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,等他回来要把人压房里抄个百遍定性书,没抄完便不准出去。

金池听了便笑。眉眼弯弯的像是新月。她说,这样的话,千雪王爷只怕待不住一天就要翻墙出去了。

竞日也跟着她笑了笑,大不了我天天看着他,还能当着我的面溜了不成。然后又截住话头,命金池上酒。

金池替他将酒盏摆好。

都是各方势力上供的美酒佳酿,宫里那位知竞王爷好酒,新酒不曾入库便命人送到苗北,供这位生性奢华的竞王府主人挑选。

园子里的桂花是前几年新种下的。苗北本不生桂树,但竞王府的主人随口一提说是想在金秋赏桂,下头的人便忙不迭地把书运来种上。

桂花本也不适合开在苗北这等苦寒之地,但金池心灵手巧有一手打理花园的好技艺,竟也让桂树在竟王府生根落地。没过几年便开了花。

于是乎满花园都弥散着桂花的香气。


昨夜大抵是落了雨。竞日于半梦半醒间听得雨声也不做多想,只见得床头火烛不知何时被风吹灭了,被衾许是进了寒风,空落落的冷。

他原先是坚持要将窗户打开的,说是那样满月的月光漏进来漂亮。此时却不得不屈服在深秋的冷冽中。

他唤了一声夙,夙替他掩了窗,又将火烛重新点燃。但到底是冷,这一点夙无从解决,竞日也不曾和他提及。于是夙又退回了阴影暗处,竞日则盯着那盏烛火恍惚地盯了一夜。


桂花的香气经了一夜的雨,也变得湿漉漉的。树上残留的零落的金桂与铺满了地面的金灿灿的桂都散发着香气。浓郁且糜烂。灿烂且凋零。

金池替他斟酒。翠衣的女子有着一副温柔相貌,亦有着多年如一日的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照顾。酒特意温过,隔着瓷杯都能感受到几分透来的暖意。

竞日却只沾了沾唇便又放下。低头,转着酒杯,沉思不语。好像是要从那皎白无暇的瓷杯上盯出朵花,又像是在凝视酒杯里自己的倒影。

有风起。他坐在树下。于是飘落的桂花便落到杯中。

金池来不及替他重新斟上一杯,他便已仰头一口饮尽。那朵桂花被舌尖揉碎。

竞日道,桂与酒相辅相成。金池,若有人以桂花造酒,想必会是难寻的佳酿。

金池又替他斟了。金池倒是可以一试,但王爷还是少饮酒为好。

竞日又道,戒了其他的什么都行,棋不下也罢,花不赏又何妨,甚至要了我的命小王都没话说,总归这条残命留不了多少时日,唯独酒戒不得。

金池不爱听他说这些话。王爷在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有谁能要了王爷的命呢。

竞日似是笑了又似是没有,用很蹩脚的手段将话题盖过去。


他饮酒饮得太凶,不消多时酒壶便已经空了。金池替他满上最后半杯,又不顾竞日几乎是撒娇般的想再要来一壶的举措,叮嘱说最后半杯了,不能再多。

竞日于是叹一口气,几分伤感模样,迟迟不肯饮。他说,金池,连你也欺负小王。

金池见过太多人被他的话忽悠,也就不随着他的话往下谈,而是轻声细语又不容置喙地再强调一遍。

竞日转着酒杯又沉默了一会儿。

杯里的酒凉了。

竞日忽然说:“金池,你走吧。”

他敛起眉目时并无对弈时那般风华尽展的锐利神态,也不似平日里眉眼温和笑意风流的勋贵之姿,金池无端从中读出几分冷寂。

他身后有满地桂花作安静的喧闹。

竞王府的丝竹管弦声不辍。

他却好像游离在人间之外,安静而疏离。

金池着实被他惊到,却连半句为什么都堵在喉咙间,吐不出来。

好在那般冷清神态也只是一瞬之间,只那一瞬后他又重新笑开,眉目舒展了是金玉珠宝层层装点的画,精致且华丽。

他说,当然不是撤职,小王怎么舍得让金池走。只是你也许久未回去了,借此番机会去见见父母亲人也是不错。

舍不得是含在唇齿里模糊带过的。说不上是真情还是假意。


金池本该习惯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,此番却不由几分介怀,甚至还有了几分轻微的不安。

她挂心不下,只说她要留下来照料竞王爷。何况千雪王爷和苍狼王子都不在,中秋佳节留王爷一人,又怎么可以。

竞日摇摇头说,竞王府上下好歹有几百上千人,又怎会只有我一个,金池算错了。

金池说,这不一样。却不肯说是怎么不一样。

竞日抿了抿那早已放冷的残酒,仅是润湿了嘴唇便就放下。

他又说了一遍,金池,你回去吧。语气轻得近乎喟叹。

金池的目光落回他身上。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他面上泛了三分薄红,鬓角隐约有些汗意,目光也游离着。

应是醉了。

但这不应该。这回的酒甚至比往日更温和几分,又有她仔细控制着度,以竞王爷的酒量何至于醉。

她不知有些酒看似温和实际上后劲极大。

也不知有些人纵使醉了也要强撑清醒,纵使未醉也要故作酩酊。

但竞日的确醉了。也是因为醉了,他难得的在金池面前有了几分孩子气。

他不肯听也听不下金池的话,见金池放不下心他又强调一遍,小王无事,小王很好,你不在这小王还能多喝两杯酒。

他捧着酒盏的手是冷的,体虚者每每过了秋分手脚便失了热气,笑也是冷的,眼睛却发着亮,琉璃般闪烁着光。

衣襟上石桌上都落着桂花。


金池踏着满地金桂上前一步,想将他手里那盏酒取下。

王爷,你醉了。

竞日道,小王没醉,小王怎么可能醉。

可他偏偏像是卸去了平时所有伪装一样,露出了自己最放纵最无理取闹那一面。

见金池依旧不信,他便翻了酒杯。瓷杯四分五裂。他道,这是命令,你不得不从。

命令也是冷的,残碎的瓷片下流淌的酒液是冷的,他的话却叫人心里发烫,目光也烫得很。他说金池,你回去,你必须回去。

金池却不依。她照顾他已有几年,对他不知是怜是爱还是下意识的关照。有时候她觉得竞王爷优雅雍容的确有勋贵之姿,有时候却又觉得他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。

就像此时。

他说着让金池回去,手却抓着金池的衣摆,并不像寻常人依依不舍时的牢牢攥住,而是轻轻地半握着那一块衣角。只要金池愿意,她随时能离开。

但金池只是安抚般拍了拍他手背,俯身,捏着手帕一角擦去他鬓角的汗。

竞日垂着眼,不去看她。

他这人,看似圆滑,却如金如石般固执又倔强,孩童不饶不放地朝大人讨糖时都比不上他执拗。

但金池非花非叶,似枝似蔓,温柔的表面下藏着柔韧的内在。

她若不肯,竞日孤鸣再坚持,也拗不过她。

金池收了帕子,起身唤其他侍女来收拾残局。

她忽然找到了回应竞日孤鸣的方式。

她轻轻地搭上竞日孤鸣手腕,少见地逾越了本该有的规矩。她牵住竞日的手,将他自石椅上拉起。

“好,我们回去吧。”


那一年的中秋又如何?

颢穹陈兵府外,满月的月辉流淌在兵士的铠甲之上,流光闪烁,沉肃无声。

千雪照例是坐不住的,怕是喝了没两杯就想溜出去找他的好兄弟了。

苍狼仍是那副乖巧又温顺的性子,也不枉他的教导,饮酒时都是小口小口地抿。

竞日自残肺脉熬过又一道生死关,咳声不止,喉头泛了血,胸肺间是撕心裂肺的疼。

可他酒杯不停。

金池劝他,让他不要再饮。

苍狼也跟着劝说。

可为何不饮?

中秋佳宴,阖家团圆!

又有什么理由不饮?


后来他缠绵病榻足有一月。

半昏半醒时闻到窗外透来的隐隐的桂花香。

恍惚间就想。

人虽是齐的,心却和那只瓷杯一般,摔得四分五裂,再也拼凑不起。

当年似缺还满,而今似满还缺。

end.




头一次写竞池,不知道能把我的 cp 观表达多少。

是否是爱情自由心证吧。

我眼中竞日对金池有一种依恋。

十几年如一日的发自真心的体贴入微的照顾,对一个九岁丧母,往后一直活在他人眼线之下,始终战战兢兢谁都不敢信的人来说……

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力。

但这到底是习惯成自然的绝对的依恋,还是由此产生出的爱情。我很模糊。

但金池对竞日……我眼中那不是爱情,而是经年来的呵护与照顾。

怜也,惜也。

到后来的怨也,恨也。

最后却又只剩下那句:

“如果他出现在金池面前,金池却也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,跟着他离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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